第一章

　　月夜。森林。狼嚎。

　　一听到这三个词，我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。而我的姐姐丽萨就特别爱讲鬼故事吓唬我，反正她才不怕什么鬼魂呢，可我才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。

　　我又躲在被子底下，牙齿格格格地抖着。我在想，丽萨那些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，金字塔和墓地真的有她说的那么恐怖吗？时不时，我的耳边会响起僵尸恐怖的笑声。

　　我害怕极了。窗帘被风吹开，我都吓得直冒冷汗。

　　“噢！胆小鬼克里斯又睡不着喽！”丽萨手舞足蹈地说。她可真没劲，成天吓唬一个比她小六岁的孩子。

　　丽萨下了楼，还顺便给我关了灯。

　　一声凄惨的猫叫。

　　“臭猫！”我骂道，往上扯了扯被单。

　　我做了一个荒唐无比的梦。尽管我尝试着不去相信鬼怪的故事，但它们还是始终缠绕在我脑海里。

　　我走在山顶的一条鹅卵石小道上，瑟瑟的秋风不停的卷起我身旁的枯叶。前方的路灯朦胧不清，整个天也灰沉沉的。

　　我清楚的意识到，我的两旁是墓地。

　　当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时，你肯定不会感到害怕，但时间越久，你会对未知的事物产生恐惧。

　　我头皮发麻，丽萨讲的所有关于吸血鬼的故事一幅幅的呈现在我的眼前。德拉库拉冰冷的微笑啦，棺材里伸出的手指啦什么的。

　　我该干什么？

　　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，这招通常是最有效的。最糟糕的，也是可怕的事发生了。

　　我不是在做梦。

　　我，克里丝，正深处高山之中，迷了路，还是在一片墓地。

　　墓地，有阴魂的那一种。空旷的野山中渐渐浮上一轮明月，把不真实的恐怖光辉倾倒在歪歪扭扭的墓碑中。

　　我哭了。我又累又渴，又冷，还想家。我用手背抹着眼泪。

　　这要是个梦多好啊，哪怕是噩梦，只要我喊一声“妈”，就会有人来给我送热朱古力，给我讲故事，就算是丽萨，也好……

　　回答我的只有寂静。

　　二、

　　夜色弥漫。

　　一座城堡的轮廓渐渐地我面前清晰起来。起初，我并没有发现它。

　　城堡高耸云。借着微弱的月光，我瞥了一眼手表：十一点四十分。午夜快到了，而一个十岁的孩子还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，想想都觉得可怕。可是我并不想在外头冻一个晚上，趁早找个落脚地吧。

　　我扣了扣古老的门，弄了我一手灰，看这样的子是没很长时间没人住了。

　　“咚咚咚”，我又敲了几下，“有人吗”？

　　我好好地打量了这个城堡。不起眼的地方挂着一块生了锈的铁牌，上面的字里血红的，写着：

　　吸血鬼城堡

　　我念了念这几个字。突然，门吱地一下就开了。我踏进了门槛。

　　城堡里头是你想像不出来的宽敞。主厅里放着古老的轻音乐，几十盏长明灯“刷”地点亮了整个大堂。这儿有一张桌子，长得直通城堡的另外一头，桌子上摆满了香喷喷的烤鸡和点心。

　　可却空无一人。

　　“欢迎”远处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，“欢迎来到吸血鬼城堡”。

　　我仔细辨这声音，它应该是从城堡的那头传过来的，这嗓音属于一个很老很老的女人，有几分热情，也有几分惊讶，更多还是不自然。

　　过了很长时间，老太太才蹒跚地走到我跟前。

　　三、

　　这位老太太穿了一身印度袍子。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这么老的人，老到已经很难看清她的表情了。她在哭还是笑，我也纳闷。

　　“我叫伊丽莎白·诺伯”，她一边说一边用她麻花一样的手拉我坐下，“你来了，真是太好了，姑娘，我都在这里等了三百多年了。我今年都三百三十二岁了。”

　　“您……”

　　“唔”，老伊丽莎白·诺伯的眼神有几分贪婪地望着我，“姑娘，你听童话故事吗？”

　　还没等我回答，她就讲了起来。

　　“从前，在这座山上住着一群快活的仙女”，伊丽莎白·诺伯呷了一小口豆子汤，“那时山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，仙女们安居乐业。”

　　我入神地听着，比起丽萨的鬼怪，我对仙女更情有独钟。

　　“直到后来有一天，山上来了个大巫婆，在这里横行霸道，她抢走了仙女们的所有珠宝和水晶球。山上当时混乱极了，许多仙女也死在巫婆的手里。”

　　我倒吸了一口凉气。在我心中，仙女一向是不会认输的。

　　“后来，勇士斯宾塞出现了，他把巫婆囚禁在一座城堡里，施了魔咒，巫婆怎么也逃不出去。唯一能破解魔咒的是血！凡人的血！”伊丽莎白眼里突然目露凶光。

　　“您接着讲吧！”我刚刚吞下一大块苹果派，真是饿死我了。

　　“你这个蠢姑娘”！伊丽莎白突然瞪大了眼睛，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，“还不明白吗？我就是被斯宾塞囚禁巫婆！我是伊丽莎白·诺伯！你瞧瞧斯宾塞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子！我需要你的血，有了你的血我才能变回往日的容颜，逃出这可恶的城堡！”

　　伊丽莎白·诺伯亮出了她尖锐的毒牙，刺向了我的手腕！

　　四、

　　醒来的时候，我发现我居然还活着！现在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好？

　　我正在一座账蓬里，周围还有一些人，但我看不表他们的脸。一个尖声尖气地声音说：“啊，主人，那个女孩醒过来了。”随后他朝我走来。这个人很矮，很胖，快活地迈着外八字。他的目光和我相遇了，我看见了他大得出奇的一对绿色的眼睛。

　　小矮人留了一大把白胡子，头上插着一根逗乐的金色羽毛。他笑了：“你这姑娘可真漂亮”。

　　“走开，坡尔。”另一个声音说。随后我看见了一张戴着头盔的脸，凭感觉我就知道他就是那个斯宾塞。

　　斯宾塞友好地笑了笑。“欢迎加入凯斯宾王国。”他坐在我的床边说，“你就是昨天被伊丽莎白·诺伯袭击的女孩，现在你已经没事儿了，但你体内仍然残留着她的毒。”

　　我说出了每句话：“我现在在哪？我是谁？”真蠢，我想，这简直不像我说的话。

　　斯宾塞也觉得很怪异。“你当然是在一八九零年的凯斯宾国了，你是这儿的一位骑士啊，蒙娜？你怎么啦？”

　　我说：“我不叫蒙娜！我是克里丝！”

　　“天啊”，斯宾塞惊叫道，“蒙娜骑士失忆了！坡尔！”

　　蒙娜一定是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姑娘，这儿的人把她和我给弄混了，如果我碰见了蒙娜，她一定不会给我好果子吃。

　　想想这几天真是奇怪，先是鬼使神差地迷了路，又被一个老吸血鬼攻击，最后又来到一个全是矮人的凯斯宾国。

　　明天总该让我休息一下了吗。后来我开始担心起妈和丽萨来，他们该怎么找我呢？想着想着。我倒在一棵无花果树下睡着了。

　　五、

　　第二天，凯斯宾王国举国上下给我举行了隆重的欢迎礼。人们都认为我，“蒙娜骑士”，可以打败卷土重来的女吸血鬼伊丽莎白·诺伯，可事实上，他们连真正的蒙娜都没找到。

　　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，尽力装出蒙娜高贵的样子。下面的人山人海又是拍手又是跺脚，真是壮观。

　　仪式结束后，我吃了人生中最饱的一顿饭。

　　这个金色的下午是属于我一个人的。我决定逛逛整个城堡，这儿远远没有“吸血鬼城堡”大，但却装饰得很精致。红色的墙壁挂着凯斯宾国历届国王的肖像。大厅里很空旷，突然我听到了什么声响，这声音似乎像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发出的“嗒嗒”声。这声音跑到东头的一间屋子里，之后摔上了门。

　　出于好奇，我要去寻找这个女人。但斯宾塞说过，小东屋是禁区。管不了那么多了，说不定我能从那儿逃出去呢，而不是待在这个荒诞的一八九零年。这儿战火纷飞，我可不想死在十九世纪。

　　门锁上了，我使劲拽，怎么也拽不开。

　　那个高跟鞋女人跑来给我开门。

　　当我看见她的时候，她也倒吸了一口凉气。我用手捂住嘴，她也用手捂住嘴。

　　她根本不是女人，只是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而已。他和我是如此的相像，以至于有一段时间，我觉得我根本是在对着一面镜子演哑剧。

　　更神的是，我和她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：“你是？”

　　时隔三秒，我们嘴里终于说出了不同的词。

　　“克里斯。”我说。“蒙娜。”她说。

　　蒙娜自然地笑了，露出一口整齐的牙。“来吧，”她说，“我就知道你不是我。”

　　六、

　　我问：“你是大名鼎鼎的骑士，为什么不自己干掉伊丽莎白？”

　　蒙娜啃了一大口苹果，没理我。

　　我环顾了这整间屋子，除了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，别无他物。

　　“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骑士，”蒙娜若无其事地说，“这些天他们一直在找我，对吧？可是我压根连最基本的骑术也没学过，怎么打败那么强大的敌人？”

　　蒙娜的语气听上去是在说谎，显得很不自然。如果斯宾塞不知道真正的蒙娜在哪，他理所当然会把我认成她。

　　蒙娜依旧望着她手里的苹果。

　　“你是真正的骑士。凯斯宾王国里只有一个叫蒙娜的，你知道。”我理直气壮地说。见我这样肯定，蒙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终于肯说出实话。

　　“我从小就生活在凯斯宾，我是一个被国王收养的孤儿，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，”蒙娜放缓语气，“我进入了骑士学校学习，七岁的时候，杀死了第一条喷火龙。”

　　我瞪大了眼睛，不知道喷火龙怎么会被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杀死。

　　“不费吹灰之力，”蒙娜接着说，“我轻轻松松的进入了凯斯宾皇家军队。从那以后，凯斯宾的军队和别的国家打仗，就从来没有输过。”

　　蒙娜的语气平静得出奇。月光把她的脸照得有点吓人。

　　“直到一天晚上，我才了解到自己的身世，”蒙娜说，“那一天是满月，我的牙齿突然疼了起来，一开始我没有注意，可是后来它就疼得越来越无常了，我疼得连蛋糕也咬不动。我决定去看牙医。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溪，借着如水的月光，我竟清楚的看见了那并不是普通的牙病我长出了一副獠牙。”

　　蒙娜停了一下，看了我一眼。我心里一惊。夜静的出奇，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

　　“那是吸血鬼的獠牙，”蒙娜平静地看着我，似乎希望我被吓跑，“还有嗜血的欲望，我会突然向活人扑过去，抓住他们的脖子。不由自主的欲望，那是吸血鬼的本能！我必须得退出皇家部队了。巧合的是，我退出的那一天，正是斯宾塞和坡尔找到你的那一天。”

　　就在那一刻，我全都明白了。

　　我的大脑在不停的充血。我紧张地望了望窗外，现在可以看见百分之九十的月亮别在树杈上。

　　满月，又是一次满月。蒙娜的獠牙开始出现。

　　她的双眼泛起恶毒的目光，蒙娜企图向我冲过来，她的声音也发生了变化，让我想起来伊丽莎白！她的声音和伊丽莎白的一模一样！

　　蒙娜控制不住自己，她大叫着：“对不起啦！克里丝。”她伸出尖尖的爪子要抓住我的脖子，我朝右边一歪，她扑了个空。

　　“克里丝”，蒙娜咝咝地叫着来抓我，“忘了告诉你，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，你父亲和你妈妈结婚之前，他爱上过伊丽莎白·诺伯，那时我妈妈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，只不过后来……”

　　我跑着，已经摸到了门把手，蒙娜还在穷追不舍，我一边跑一边劝告她：“不，不，蒙娜，不要这样。”

　　“我是个恶魔，克里丝，一个罪恶的结晶！我都快恨死我自己了！”

　　“不，蒙娜，你要控制住自己，相信我，你行的，蒙娜！”

　　我们追到了城堡外面，此时正值夜半。

　　“血！血……”蒙娜叫着，基本上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，她倒在地上，不再追我了。

　　“听着，蒙娜”，我气喘吁吁地说，“我，我们的家人都能够接受你，你不是罪恶，蒙娜，我爱你，你是我的家人……”

　　满月结束了。

　　尾声

　　我和蒙娜疲惫地站在月光下。我看着她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蒙娜扶着双膝，头也不抬地说：“克……克里丝，对不起……”

　　我没有回答她，只是冲她笑了笑。“没事”，我说，“我们家欢迎你，蒙娜。”

　　蒙娜直起腰来，说：“不行，我是个吸血鬼，不过我知道，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治伊丽莎白·诺伯于死地。”我听见蒙娜哽咽了，谁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妈妈说出这种话来，即使她妈妈是个吸血鬼。“

　　我看着她，好像在问问题。

　　“我死了，她也就死了。就这么简单。”蒙娜说。

　　我惊奇地看着她：“不，你不可以的。”

　　“我必须这么做了。伊丽莎白·诺伯无恶不作。”

　　我惊叫起来：“但她是你的妈妈”。

　　蒙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原野。

　　“你看”，她说。我随她手指的方向望去。“看我妈妈”。

　　不远处一个女人正追逐那个叫坡尔的小矮人，她拥有狼一样恶毒的目光。终于，伊丽莎白·诺伯抓住了坡尔的领子，露出了尖尖的毒牙……

　　“妈……”蒙娜歇斯底里地喊道，她的声音大到已经喊破了嗓子。

　　伊丽莎白·诺伯转过身来，手里拎着可怜的坡尔。她看见了我。

　　“妈！你不能杀死她！”蒙娜沙哑地喊道，但伊丽莎白·诺伯的牙已经离坡尔近在咫尺了。

　　我刚跑过去要阻止伊丽莎白·诺伯，蒙娜就拦住了我。

　　“克里丝，没用的！”她说。接着，蒙娜放开了我，伸手在贴身的衣兜里翻找着什么。

　　匕首。

　　“蒙娜”！！我惊叫着，去夺她手里尖着寒光的武器。

　　可是为时已晚，蒙娜已经用它刺进了自己的胸膛。

　　匕首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，我哭了。我本想抱住蒙娜的脚，可搂住的却只是一堆泡沫。

　　蒙娜没有留下尸体。我转过身去，果然，伊丽莎白·诺伯也不见了，只有坡尔小矮人在那儿愣愣地站着。

　　我耳畔回响着蒙娜空灵的声音：“克里丝，记住，我是吸血鬼，而你是人……”

　　蒙娜，如果我还能回到现实世界，我会想起你，永远永远。